黑喵醬

 

（二）

 

刀刃無情的活下，隱約之中曜聽到了腳步聲。

 

不管是誰過來都沒有用，櫻內梨子的死已經不可避免。

 

渡邊曜天真的想著。

 

在刀刃要碰到對方的瞬間，熟悉的橘色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曜在看到那身影的瞬間，立刻想要收手避免砍傷那人，但已經來不及了，刀重重的落到對方身上。

 

鮮紅的血濺出，染紅了翠綠的草地與曜潔白的軍服，藍色的家徽也沾上了血。曜詫異的睜大雙眼，看著眼前的人失去力氣，順著重力的拉扯使地面發出一聲悶響，鮮紅的範圍逐漸擴大。

 

曜看著倒下的人，渾身顫抖，連手中的刀也抵抗不住大地的呼換，直直落在那人的身邊。

 

「騙……騙人的吧……為什麼，為什麼妳會在這裡……」

 

曜像是絕望一般跌坐在地上，伸手要去觸碰那人的身體，卻又在碰到之前收手，手脫力的隨意放在身旁，碰觸到地板的手指沾染上了鮮血。

 

溫熱的，鮮血。

 

像是在提醒這一切全都是現實一樣，血液的溫度確實的傳到了曜的手裡。

 

「千歌ちゃん……為什麼……吶，哥哥跟我說妳死了，為什麼……」

 

如同斷線木偶一般，曜一點動作都沒有，只是不斷的在原地喃喃自語，原本已經毫無元氣的眼睛如今更染上一層絕望。

 

「曜ちゃん……」

 

千歌仍殘有一絲微弱的氣息，輕輕的呼喊曜的名字。

 

「千歌ちゃん！不要說話，我、我立刻去幫妳處理傷口！」

 

眼見千歌還活著，曜心急的想去觸碰千歌，然而千歌卻顫抖著舉起手抓住了曜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沒關係的曜ちゃん……不用這麼顧忌我……比起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吧？」

 

千歌硬是擠出微笑，但很明顯氣息已經快要消失了，隨時都有可能會閉上雙眼。

 

「吶，曜ちゃん……不要……相信哥哥的話了……不管他對你說了什麼……我和梨子ちゃん才是妳的夥伴……」

 

千歌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曜的眼睛浮出了淚水，啪答啪答的落到地上，雙唇微啟，像是要說什麼般的顫抖著，曜看向自己沾滿血的雙手，呼吸越發急促，下一秒立刻跑離了現場。

 

「不是的！不是我……我沒有……我沒有殺了千歌ちゃん……這是噩夢吧！告訴我這是夢……」

 

曜一面跑著一面喊著，眼前什麼都看不到，只有千歌倒下的身影，無法環顧四周的曜被樹枝給絆倒，狼狽地趴在地上，縮起了身子，嘴裡不斷說著“原諒我”。

 

「曜ちゃん！」

 

看到曜跑走的梨子非常著急，不能放著千歌不管但也不能讓現在的曜亂跑。

 

畢竟在這麼脆弱的情況下，如果有人偷襲曜的話可就完了。

 

「沒關係的梨子ちゃん……曜ちゃん不會有事的……」

 

千歌看向曜跑開的方向說道，明明現在隨時都可能會死亡，卻仍然在思考著曜的事情。

 

明明想著不要讓再傷害曜ちゃん……但沒想到我還是讓曜陷入了絕望阿……

 

這也是懲罰吧，對於我這個失格的護衛的懲罰。

 

讓我在最後一刻也只能看著心愛之人陷入黑暗。

 

「但是比起曜ちゃん……千歌ちゃん妳更讓人擔心阿……」

 

梨子不知所措地看著千歌的傷口，趕緊脫下衣服壓住傷口，希望這樣能夠減少出血量，但情況並未好轉。

 

「該怎麼辦……啊！」

 

梨子正在苦思該如何是好時，腦中浮現了一個方法，立刻把信鴿叫來。

 

「拜託了！把果南さん她們其中一個叫來，誰都好，快點，千歌ちゃん沒辦法撐那麼久！」

 

似乎是聽懂了梨子的話，信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去。

 

「千歌ちゃん！再堅持一會，很快就會有人來了。」

 

梨子把衣服當作繃帶暫時的纏在千歌的身上，並讓千歌平躺，沒有任何醫療知識的梨子只能做到這樣，坐立不安的環顧四周，並祈禱救援快點趕到。

 

「梨子ちゃん……我沒關係的……」

 

「怎麼可能沒關係！千歌ちゃん妳可是重要的同伴，而且，要是妳不在了，曜ちゃん會很難過的啊！」

 

梨子大吼，眼裡滿是悲傷，就算自己跟曜深愛著對方，她與曜之間的情誼絕對比不上曜跟千歌那十餘年以來累積起來的羈絆。

 

「曜ちゃん比起任何人，都更在乎妳啊！」

 

「梨子ちゃん……」

 

聽了梨子的話，千歌沉默了下來，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沒有獲得曜的愛的資格，如今才注意到自己在曜的心中已經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自己竟然天真地認為犧牲自己救下梨子就是最好的方法。

 

「恩……我會努力撐著的……」

 

*

 

不知過了多久，千歌的氣息幾乎消失，此時遠方才傳來腳步聲，梨子用顫抖的手拿起小刀，直到那熟悉的黑色長髮映入眼簾才放鬆警戒，隨即緊張起來。

 

「黛雅さん！千歌ちゃん她……！」

 

梨子著急的要解釋情況，而黛雅則是冷靜的在千歌旁邊蹲下，熟練的檢查傷勢並做基本的處理。

 

「沒事的，我不會讓千歌さん死掉，倒是曜さん呢？讓她逃跑了嗎？」

 

黛雅一面用隨身攜帶的工具處理刀傷一面問道，千歌的呼吸不再急促且虛弱，漸漸恢復正常的樣子。

 

「曜ちゃん她……看到千歌倒下後就跑走了……現在不知道在哪……」

 

梨子非常著急，她深知現在的狀況她無法去幫助曜，也沒辦法治療千歌的傷，只能在一旁看著。無力感充斥全身，令梨子產生退縮的想法。

 

「果然我還是……不要在妳們身邊好了，不能保護自己又沒有辦法幫上忙……」

 

「梨子さん。」

 

黛雅沒有停下手邊的動作，慎重的喚了梨子的名。

 

「對於所有人而言，你的存在都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曜さん和千歌さん，妳不在的話，大家是沒辦法走到這一步的，請不要看輕自己。」

 

「可是……」

 

「在我過來前，是梨子さん妳幫千歌さん做緊急處理，並叫我過來的吧？要不是妳在，千歌さん活下來的機率幾乎是0，因此，梨子さん妳可是很重要的人物喔。」

 

黛雅停下了動作，看來是處理完了。

 

「等等一起去找曜さん吧。」

 

黛雅對著梨子笑了笑，試圖讓梨子放鬆一點。

 

*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千歌ちゃん……被我……」

 

曜蜷縮成一團，嘴裡重複著同樣的話語，眼神一片混亂，身體不斷顫抖著。

 

「頭……好痛……」

 

咚

 

咚

 

腦中斷斷續續有種奇怪的聲音，伴隨著劇痛出現，曜無力的癱在地面，身體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呆呆的忘著蔚藍的天空，或者是等待下一次的痛覺。

 

「哥哥……你到底想做什麼……騙我去攻擊櫻內梨子，還讓千歌ちゃん……」

 

曜的聲音很虛弱，像隨時會消失一樣，搖搖晃晃的坐起身來，靠在了樹上，剛剛那數次痛感讓曜的記憶逐漸恢復，也讓曜被拖入更深的絕望。

 

「我……可沒有臉再面對梨子ちゃん她們阿……」

 

曜看著手上那已乾掉的血跡，站起身來，剛經歷精神衝擊之後身體狀況尚未恢復，踉踉蹌蹌地離開這個樹林，往平原的遠方走去。

 

曜並沒有什麼目的地，只是盲目地向前走著，她想躲到一個不會被人找到的地方，梨子是Alpha，就算沒有了Omega也沒有關係，身為能夠進行多次標記的強大性別，就算自己不在身邊也不會對生活有多大的影響。

 

那自己呢？少了靈魂的另一半還能夠正常生活嗎？

 

曜並沒有多想這些，她只知道自己留在那邊只會給其他人更大的負擔，所以她要逃離，最好是到沒有人找的到她的地方，她認為這樣是現在的她唯一能為其他人做的事。

 

就算這樣子，會讓自己痛苦不堪也一樣。

 

「這樣子，就行了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曜走到一棵樹下，靠著樹再次坐了下來。

 

這樣就好。

 

不要來找我，不要讓我繼續拖妳們後腿，這樣就好。

 

曜閉上雙眼，讓微風吹拂她的髮絲。

 

周遭寧靜的令人窒息，明明在戰爭中，這樣的安靜彷彿是另一個世界一樣。

 

「……要是，我們兩家之間沒有跟皇族有爭鬥，或許我跟梨子ちゃん就不會這麼辛苦了吧？

 

可以享受這樣的寧靜，可以悠閒的生活在一起。

 

…………不過，如果沒有爭鬥的話，我跟梨子ちゃん或許也不會相遇吧？」

 

曜苦笑了一下，內心感到諷刺，讓她們陷入危險的同時是讓她們相遇的。

 

「為什麼人要爭奪那些呢？」

 

曜丟出了一個問題，並沒有得到回答，而是任由風將它帶走。

 

*

 

「那個，黛雅さん，果然，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梨子看著黛雅的眼睛，向黛雅提出要求。

 

「讓我自己一個人去找曜ちゃん。」

 

「曜さん現在的狀況一點都不穩定，這樣子不安全……」

 

「沒關係的。」

 

「我相信曜ちゃん。」

 

梨子的意志堅定，黛雅自知自己沒有辦法改變梨子的想法，點頭回應梨子。

 

梨子往曜離去的方向過去，但不管怎麼找都沒有曜的身影，在樹林裡四處走動了一段時間，梨子發現有個區域有點點血跡，且周遭的植物有被壓過的痕跡，梨子四周張望，最後視線停留在平原的遠方。

 

梨子立刻往那邊跑去，老實說她並沒有任何的把握及曜會在那裡的依據，僅僅是回憶作祟罷了，總覺得，回到記憶中的那個地方就能夠找到曜。

 

平原的另外一邊，正是渡邊家與櫻內家的邊界。

 

「曜ちゃん……不要做傻事阿……」

 

梨子一面朝著那邊跑著，一面祈禱能在往常的那棵櫻花樹下看到曜的身影。

 

在那棵樹進到視線內的時候，梨子彷彿看到了曜像是以前一樣對著自己揮手，臉上綻開笑容，然而實際上卻是曜整個人無力癱坐樹下，頭髮跟衣服都亂糟糟的，雙眼無神的看著遠方，連梨子的到來都沒有注意到。

 

「曜ちゃん。」

 

沒有回應，仍是呆呆地望著遠方。

 

「曜ちゃん。」

 

……

 

「渡邊曜！」

 

梨子大聲叫道，曜這才像是被嚇到一樣看向梨子。

 

「梨子……ちゃん……」

 

「太好了……是平常的曜ちゃん呢。」

 

梨子走到曜的面前蹲了下來，整了整她凌亂的頭髮及衣服，接著坐在她的身旁。

 

「以前我們都會像這樣坐在一起聊天，聊未來，聊生活，或是聊彼此的護衛。」

 

「真懷念阿……」

 

梨子說道，然而曜並沒有反應，只是呆滯地看著地面。

 

「不要……不要靠近我！」

 

曜突然間站了起來大喊，梨子被曜的動作給嚇了一跳。

 

「離我遠點！！不要……！！－－！！」

 

曜的嘴裡念念有詞，聽不清楚在說什麼，只要梨子試圖靠近她便會失控的跑開一小段距離並大聲吼叫。

 

「曜ちゃん……」

 

似乎是千歌的事帶給她的衝擊過大，曜整個人陷入了崩潰的狀態，完全無法靠近，更別提溝通了。

 

「沒辦法……只能找人過來幫忙了……」

 

梨子一個人根本沒有辦法牽制住失控的曜，叫了信鴿簡單寫下狀況，並在信末請黛雅幫忙通知正在皇宮的其他人。

 

「戰爭的事，完全沒有心力去關注阿……不知道現在如何了，希望哥哥還沒有得逞……」

 

數小時後，接近傍晚之時，黛雅才帶著果南她們一起出現，大部分的人身上的負傷，尤其是善子，她是被鞠莉給背來的，雙眼閉上，看來是正在休息，千歌也被小心翼翼地帶過來。

 

「我們先到一旁櫻內家領地內的小村落落腳吧，不能讓善子跟千歌這樣待在外面，曜的事情我等等跟梨子憶起處理。」

 

「了解。」

 

黛雅簡單回答了果南，接著在大家的幫忙下移動到了附近未被戰火波及的村落，裡頭的存民聽聞梨子是櫻內家繼承人，全部人都盡力的幫助梨子她們安置好傷患並準備好空房。

 

梨子向村民們道了謝，接著便和果南回到那棵樹下，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曜蜷縮成一團，不仔細看還無法發現那裡有個人。

「曜。」

 

果南出聲叫了叫躺在地上的曜，但顯然曜並未聽到，一動也不動的繼續躺著。

 

「梨子，幫我個忙，我等等直接把曜抓起來，妳盡量讓她不要亂動，用什麼方法都行。」

 

接著果南立刻上前從後面將曜抓起來，曜的身體離地的那霎那她開始掙扎，試圖脫離果南的掌控，而果南也有點勉強，曜隨時都可能掙脫。

 

「梨子……快點！」

 

聽到果南的呼喊梨子立刻走到曜的面前抓住了曜的手，下一個瞬間立即吻了上去，而果南也很識相的別過臉，讓梨子繼續她的“牽制”工作。

 

突然被吻的曜愣了一下，身體停止反抗，梨子注意到後便往後退開，果南不放過這個機會立刻把曜扛起來帶到村民們準備的空房裡，並用多餘的麻繩將曜綁住避免她逃跑。

 

梨子在村民們幫忙安置千歌她們時有先跟村民講好希望能多一間空房預備。梨子知道如果讓現在的曜看到千歌的話事情只會更糟，在曜恢復之前要極力避免與千歌的接觸。

 

「千歌ちゃん，曜ちゃん暫時讓我照顧可以嗎？」

 

梨子走到了千歌在的房間，對著稍微恢復精神，躺在床上的千歌問道。

 

「麻煩妳了，我現在這個情況也沒辦法照顧她。」

 

千歌苦笑道，傷口已經由鞠莉和黛雅一同縫合好了，雖然不能亂動，但不會有生命危險。

 

現在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但，我們有多少時間可以休息？

 

曜的哥哥隨時都可能攻下整個皇宮，如果讓他掌握政權，不要說曜ちゃん了，全部人都會死。

 

梨子陷入苦思，目前的情況曜失去理智，千歌跟善子重傷，能夠行動的只有果南跟黛雅，但果南也是負傷的狀況。

 

……情況令人絕望啊。

 

梨子嘆了口氣，走回曜的那間房間，幫曜鬆綁，自己則坐在地上靠在床邊，曜似乎是睡著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呢……」

 

梨子閉上雙眼，思緒就此中斷。

 

夜晚是寧靜的，讓人有種和平之感。

 

但它同時也很短暫。

 

戰爭還未結束，寧靜也尚未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