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喵醬

 

 

（五）

 

「死神……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紀玥回到病房，不知為何，沒有人記得自己離開病房的事，護士對於點滴被拔掉也認為是“不小心弄掉的”，剛剛發生的事就像是夢一般，沒有人記得，也沒有人在意。

 

「那就是神的力量嗎……」

 

對於這個現象，紀玥只能這樣解讀。

 

「總覺得，好想再見她一面啊……」

 

「感覺，有什麼話沒有說，有什麼事沒有做。」

 

紀玥對於自己的過去一點印象也沒有，清醒時人就在病房了，醫生說她出了車禍陷入昏迷，記憶也一併受損，而癌症是在車禍的前一年被診斷出來，據說她是在前往醫院回診的路上被車給撞到，但知道這件事後，她卻意外的平靜，像是預料之中的事一般。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為什麼……」

 

紀玥陷入沉思，自己也不能明白為何看到洛嵐沒事時心裡除了安心還感受到了喜悅。

 

不是因為她沒事而感到開心，而是因為看到她“還活著”。

 

明明從二樓跳下去基本上是死不了的，卻仍然為此感到開心。

 

「想快點，再看到她。」

 

紀玥望向窗外蔚藍的天空，喃喃道。

 

*

 

「臭小鬼，妳就是那個有名的殺人魔嗎？」

 

暗巷裡，一個渾身刺青的高大男子揪起洛嵐的衣服將她抬了起來，粗聲粗氣的問道。而洛嵐的頭上有一道血痕沿著臉頰流下。

 

「殺了我許多部下，這筆帳，我要妳以命來還。」

 

男子右手拿起小刀，往洛嵐的脖子揮去。

 

「玩夠了嗎？」

 

洛嵐抬起頭，赤色的眼瞳黯淡無光且充滿殺氣，直直的看向眼前的男子，他立刻被洛嵐給震懾住，右手停止了動作，而洛嵐用力掐了對方左手手腕，男子因為吃痛而放開了洛嵐。

 

「我問你，被你殺死的那些人們，他們的命，又該由誰來還呢？」

 

一瞬間，洛嵐便出現在那個男子的背後，反手握住鐮刀，灰黑色的刀刃距離男子的脖子不到3公分，汗珠從男子的臉頰滴落。

 

洛嵐手一揮，男子便像是斷線木偶般應聲倒地，沒有吭聲，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流，接著黯淡的靈魂便飄了出來，被洛嵐所召喚出來的蝙蝠給吸入燈籠裡。

 

死神鐮刀的能力是抽出靈魂，雖然方便，但是少了殺戮的快感。

 

「好了，去搞清楚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人。」

 

洛嵐伸手擦去臉上的血，傷口已經癒合得差不多了，她摸了摸口袋裡生神送的復原種子，接著把手抽出來。

 

「這種小傷，現在還沒有用的必要。」

 

洛嵐往醫院的方向走去，暗巷恢復它本來的平靜。

 

*

 

「死神……」

 

紀玥躺在病床上，棉被隨著呼吸規律的上下擺動，現在是凌晨兩點，多數病患早已進入夢鄉，紀玥也不例外，小聲地說著夢話，整間病房顯得安靜且孤獨。

 

洛嵐坐在窗框上，就跟她第一次出現時一樣，只是靜靜的看著紀玥。月色在她背後閃耀著，少許光透進了病房，照在紀玥平靜的臉上，望向紀玥的洛嵐，眼神似乎變得柔和了一些。

 

「夢話，是嗎？」

 

儘管知道面具的效果對紀玥無效，但為了避免被其他人所看到，洛嵐還是確實的戴上死神面具。

 

「吶，不要這麼輕易的就放棄阿……活下去……拜託了。」

 

紀玥的身體縮了一下，嘴裡輕聲道出這句。

 

「這傢伙……為什麼……」

 

洛嵐不可置信地看著紀玥，腦中浮現了在她本該死去的那瞬間，眼前那人所說的話。

 

“不要輕易的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該不會，這傢伙，紀玥是……」

 

洛嵐踏入病房，走到了病床旁邊，伸手要去碰觸紀玥，但在碰到的前一刻卻又將手收回。

 

「阿－－難怪戴上了面具也沒有效。」

 

洛嵐將手放在臉上，看著天花板，像是理解什麼一般地說。

 

「這傢伙，是救了我的那個人啊。」

 

不、嚴格來說，並不是人。

 

她是，紀玥是－－

 

前任死神。

 

「到底，為什麼不惜一切也要救我呢。」

 

洛嵐悲傷地看著紀玥的臉，以只有自己可以聽到的聲音道。

 

明明，我只是一個在這世界上渺小的存在，在這世界的一角日復一日進行殺戮的存在。

 

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鬼罷了，到底為什麼值得妳這樣做。

 

洛嵐背靠在牆上，沿著牆緣下滑至地板，似是崩潰一般蜷縮在角落。

 

「原來有趣的真正意思，是這個阿。」

 

「風神，你這個混帳。」

 

洛嵐將面具拿下，隨意地往旁邊一丟。

 

「我，並不想活下去阿。」

 

洛嵐將臉貼在手臂上，眼角浮現了淚水。

 

遭受鄙視，遭受虐待，被不斷的利用，被當成垃圾拋棄。

 

在她還是人類的一切，都沒有讓她所眷戀的事物。

 

“活著只是為了殺戮。”

 

這是她在這垃圾一般的人生中所學到的事。

 

Happy end？所有人都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對她而言不過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幻想。這個世界不存在著希望，只有無數讓人放棄生存下去的意念而已。

 

「那個面具，是很重要的東西吧？就這樣丟著，沒關係嗎？」

 

突然，洛嵐聽到了紀玥的聲音，猛地抬起了頭，發現紀玥坐起身來看著自己。

 

「我突然出現在妳的病房，妳完全不驚訝嗎？」

 

洛嵐苦笑，用手擦去眼角的眼淚。

 

「風神先生說過妳還會再來，所以我沒有嚇到。」

 

「哼，淨是做一些多餘的事。」

 

「死神，那個，活著，很痛苦嗎？」

 

「阿，是阿，非常痛苦，但我現在也死不了。」

 

如果可以把過去具現化的話，洛嵐的過去大概是一片漆黑吧，如同黑洞一般，能夠吞噬萬物，渾沌的漆黑，幾乎沒有人能夠涉足她的過去，儘管是風神，也只能調查到一小部分罷了。

 

對於洛嵐而言，她的過去就像是潘朵拉的盒子，不允許任何人去碰觸，去探究其中。

 

然而在洛嵐的內心深處，她只是需要有人接納她的一切，只是需要有人把她從深淵底部所救出來而已。

 

她同時不願讓人碰觸她的過去，卻又希望有人能夠接受她的一切，矛盾的心情全數被她轉化為她所認定的本能，也就是殺人慾。只要有人觸碰到她的過去，這感覺便會湧上來，試圖吞噬掉她，她只能用她所學到的方式來使自己恢復理智，也就是毀滅。

 

但洛嵐並不知道，她並不知道她真正要的是什麼。

 

在數年的壓抑之下，她甚至連自己的感情都搞不清楚。

 

「為什麼？」

 

紀玥看著洛嵐的表情，有些疑惑的問。

 

「嗯？因為我是神啊，並不是那麼輕易就死的了－－」

 

「我是說，為什麼很痛苦？」

 

紀玥打斷了洛嵐的話。

 

「誰知道呢，我也在尋找原因，或許找到原因之後我就可以過得快樂一點了吧？」

 

阿阿，又來了，又是這樣不經意的觸碰到我的過去。

 

但，這一次，煩躁感卻消失無蹤。

 

如果是她的話，或許－－

 

「妳，記得多少？」

 

洛嵐向紀玥問道。

 

「妳是指，什麼？」

 

「在車禍之前的事。」

 

「什麼都，不記得了。」

 

紀玥低下頭，似乎為了這個苦惱了很久。

 

「是嗎？如果我說我能幫妳想起來的話，妳相信嗎？」

 

洛嵐淺笑，站起身來看向紀玥。

 

「當然相信，因為，妳是神啊。」

 

紀玥抬起頭，同樣微笑看著洛嵐。

 

「我還會再來找妳的，等著吧。」

 

洛嵐撿起自己丟到一旁的死神面具，走到窗戶旁邊。

 

「然後不要叫我死神，我叫做洛嵐。」

 

洛嵐跳出窗戶，留下了這一句話。

 

「洛嵐……這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

 

紀玥看著洛嵐離去的方向，輕聲道。

 

*

 

「沒想到一點記憶都沒有嗎？這下子很麻煩呢。」

 

「要在不違反神法的情況下讓她想起一切，有點困難呢。」

 

洛嵐回到死神領域，思考著對策，畢竟都說了能幫她想起來，不試試看可對不起對方。

 

「不過，不知道這段回憶對她而言是快樂還是悲傷的呢。」

 

洛嵐看著手上的死神面具，回想起了她死前所看到的，紀玥的樣子。

 

雖然戴著死神面具，但洛嵐卻看的到她，紀玥臉上的面具，充滿裂痕。

 

在回想起的那一剎那，洛嵐手上的面具，似乎也如同回憶的最後一幕一樣，碎裂，化為虛無。